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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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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自從這一日過後,整整好幾天,雲殷都沒來過澄明殿。

這事換到以前,李昭漪已經開始焦慮了。可是現如今,明明折子都在李昭漪這裏,他也有事需要找雲殷商量,他卻沒什麽著急的感覺。

批折子本身就要內閣擬定。

現如今,除非是特別特殊的、或者突發的意外事件,常規的折子李昭漪都能根據內閣的意見應付。

實在拿不準的,還有藺平和顧清岱。

近些日子,顧清岱聲稱病已大好,已經歸了朝。

平南王和當今聖上生了嫌隙的事悄悄地傳開,這位老臣看李昭漪的眸光都帶了猶疑,但是李昭漪卻很鎮定,仿佛一切如常。

日覆一日,這個王朝依然平靜有序地運轉著。

唯一的問題,就是雲殷和李昭漪始終處於冷戰之中。

其實那天說完那句話,李昭漪是有些後悔的。

那句話太直白,是被雲殷逼出來的,帶著無可奈何的崩潰情緒。

他當然知道雲殷不會硬逼著他做什麽。而他生氣,也只是自己隱瞞他生病還強撐著的事。很多人說雲殷專斷,但他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。

至少李昭漪的眼裏,他一直是這樣。

他知道那句話會讓雲殷生氣,但他還是說了。

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回答雲殷。

他也不想告訴。

從雲殷的角度,他們一切都相處得好好的,根本沒有發生任何問題。一切的根源,只是他出爾反爾,突然不願意履行曾經默認的承諾。

李昭漪怎麽說?他說不出口。

陰差陽錯,這次冷戰像是一個契機。

通過這個契機,李昭漪得以喘一口氣,同時短暫地逃避一切。

可是很多時候,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問題。

在雲殷消氣來找他之前,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。

很多很多年以後,李昭漪一度覺得,或許有些事真的是命中註定。

就像他當年命中註定要遇到雲殷。還有,他們開始得陰差陽錯,就註定要經歷一些坎坷,才能走到一起。

-

這段時間發生的第一件事,是成烈王世子李璋牧歷時數月,終於自封地入京,在京城安頓了下來。

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絕密,知道的只有雲殷、李昭漪,還有成烈王一家。

充其量,再加個負責世子在京城諸事的常梓軒。

就連顧家都不知道。

這件事雲殷是和李昭漪商量過的。

那會兒他們還沒現在這麽僵,雲殷說,要找個合適的繼承人,人選從宗室子中挑,李昭漪便說好。

他想得很簡單。

雲殷喜歡男人,自然不會有孩子。

而他……

其實李昭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天生就是斷袖,不管是不是天生,他現在已經是了。而按照雲殷的占有欲,他是不可能立後納妃的。

既然這樣,提前養著一個繼承人,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。

隨後,借著除夕,他們便敲定了人選。

之所以選成烈王世子,一來是因為他年紀尚小,兩三歲的年紀。二來,成烈王和王妃都是原太子黨,他們也不止這一個孩子。

當然,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一個原因。

李昭漪和這個孩子挺有緣。

小世子年紀不大,但已經有些認人。平日裏只要奶娘抱的孩子,見到李昭漪就跌跌撞撞往他這裏倒。

李昭漪被白白嫩嫩的糯米團子碰瓷,人都懵了。

奶娘倒是機靈,立刻道:“陛下,小世子這是喜歡您呢。”

李昭漪抿了抿唇。

小孩子還在扒拉著他的衣襟蹭他,也不哭也不鬧,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盯著他看,片刻後伸出手,含含糊糊地說:“……抱抱。”

李昭漪:“……”

這天的最後,雲殷都在笑他。

他說:“陛下可真招小孩子喜歡。”

然後湊近他耳朵輕聲說渾話,又像是誘哄:“……要不陛下自己生一個,生一個臣的,臣一定好好對他。陛下,好不好?”

說話的時候,他的視線還落在李昭漪的肚子上——好像李昭漪真的能生。

李昭漪耳根全紅了,難得忍無可忍,伸手打了他一下。

-

打歸打,人選還是就這麽定了下來。

除夕過後,成烈王一行回了封地收拾行裝。只是路途遙遠,李昭漪都快忘了這回事的時候,他們才回到了京城。

這事是常梓軒進宮告知的李昭漪。

李昭漪想了想,還是親自出宮去了一趟。

孩子長大了些,還是挺黏他。李昭漪又看了一下相關的衣食住行,確定小孩子的生活能得到基本的保障,又囑咐了幾句,然後他才回了宮。

只是臨走,常梓軒欲言又止。

李昭漪和常梓軒關系不說近,但好歹也一起說過幾句話。

他輕聲道:“怎麽了?”

常梓軒就道:“陛下。最近雲殷是不是惹您生氣了?”

他語氣挺小心的。

這在他身上難得一見。

李昭漪怔了怔。

他說:“沒有。”

“是他生孤的氣。”他道。

常梓軒抽了抽嘴角。

他顯然是知道自己發小的德性,連多問一句都沒有,直接道:“陛下,雲殷這個人,別的缺點先不說,最大的缺點就是嘴硬。陛下您不要和他計較。”

他頓了頓,“若是他有什麽做得不好的,得罪了陛下。您罰便是。千萬別慣著他。”

他信誓旦旦,像是開玩笑,又像是試探。

李昭漪垂了眸。

片刻後,他笑了笑,道:“好。”

他笑得常梓軒難得有些不安。等他走了,常梓軒問身旁的門客:“陛下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門客不確定:“……是,沒生氣?”

常梓軒卻覺得不是。

他操碎了心,只覺頭疼,道:“好端端的去跟當朝天子賭氣。就算人家脾氣好,那也是一國之君。一天天的就可勁折騰吧。”

他放棄了,李昭漪想的卻很簡單。

他只是想,雲殷說慘也慘,說不慘也不慘。

人生在世,得一知己不易。雲殷不僅有對他死心塌地的下屬,還有處處為他考慮的朋友,在這一點上,他已經比很多人幸運。

*

安頓完成烈王世子,李昭漪就陷入了短暫的空閑。

剛好,最近朝政上也諸事皆安,空餘的時間,他便都用來學習。這讓藺平頗覺欣慰。只是他也察覺了不對勁,幾次上課旁敲側擊問李昭漪和雲殷。

李昭漪裝沒聽懂,只是在上課期間,他突然道:“先生。”

“……當初孤那樣說,您是不是很失望。”

時至今日,他終於能理解藺平。

這是真正為一個王朝嘔心瀝血的臣子。作為君王,讓這樣的臣子失望,是一種罪過。

藺平臉色有些難看,但他最終還是道:“若是陛下能及時回心轉意,也為時不晚。”

至於有些人。

哪兒涼快就哪兒呆著去。

李昭漪笑了。

笑完,他輕聲道:“先生,您辛苦了。”

他知道他不是個好學生。

藺平教他,是耗盡了心血。但即便如此,其實收獲依舊小於付出。

換了李昭鈺,藺平一定不會這麽累。

若是可以,他也想讓李昭鈺代替他。至少在聽藺平講課的時候,李昭鈺不會像他一樣,問出一些現在看來愚蠢至極的問題,也不會讓藺平頭發都白了幾根。

這話讓藺平楞了一下。

他總覺得李昭漪的語氣中有什麽地方不對勁,卻又說不上來。畢竟李昭漪對他一向恭敬客氣,也一向謙虛有禮。

他還在生著李昭漪和雲殷亂來的氣。

李昭漪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,他的語氣也硬邦邦。

“陛下若真的覺得老臣辛苦。”他沒好氣地道,“便跟雲殷那小子斷了。老臣夜裏也好睡得踏實些,不用每日想著禦史言官都會往冊子上記些什麽東西。”

他是真的憂慮。

一個是攝政王,一個是君王。

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著,他是真的想不通,他們怎麽敢的。

怎麽敢的,也做了。

李昭漪沒辦法承諾藺平,在這一點上,他註定要辜負對方的好意。

可是……

他想。

其實,拋開其他所有。

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該怎麽辦。

-

李昭漪有點想找雲殷聊一聊了。

他其實潛意識很依賴雲殷。

雲殷把他推上帝位開始,李昭漪的一切都由他一手包辦。

拋開風月,他也是李昭漪的半個老師。

他想,或許事情沒有那麽糟糕。他所有難以控制的、無意識而讓他痛苦的反應只不過是一時的想不開,他和雲殷的關系也沒有那麽不堪。

他不是禁臠,雲殷也不是掌控者。

他和雲殷,跟雲殷之於李昭鈺,他們關系之間的差距不像是鴻溝。

他不用羨慕李昭鈺,也不用羨慕其他人。

或許他去找雲殷,雲殷真的會這麽告訴他。然後他就可以向雲殷道歉,說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沖動,然後他們和好如初,什麽都沒發生。

李昭漪想得差點以為這些都是真的了。

他等著雲殷來澄明殿。

其實就算他不轉變想法,他也沒辦法再和雲殷繼續冷戰了。

因為朝政終於有了他和雲殷必須要討論的地方。

再者,成烈王世子的事,他也要和雲殷好好地商量。這事能拖一時,總不能拖一輩子。

他等啊等,明明沒過幾天,卻像是過了幾年。

可是,他還沒等到雲殷,卻等到了另外一個秘密。

*

這天是一個陰天。

從清晨早起開始,李昭漪心裏就總是有些不安。

早朝的時候有人在朝上吵起來了,他坐在上首,還是忍不住勸了幾句。雲殷就站在邊上看著,他們視線對視,難得的,誰也沒別開眼。

下了朝,李昭漪本想順便召見雲殷,他有點等不了了。他是說,關於朝事。

只是臨開口,他又有些頭疼。

想到雲殷之前的質問,他終究是把召見的話咽了回去。

而雲殷也沒有來。

他一個人吃了午飯,又睡了一覺。

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,他似乎聽到了春糯說話的聲音。有人進來,輕輕試了試他的額頭,然後突然就有人驚叫:“陛下燒起來了!”

他被嚇了一跳,下一刻,卻聽到了雲殷帶著慍怒的聲音:

“陛下,為什麽騙臣?”

……不是。

他不是故意的。

為什麽要這麽對他,為什麽要讓他出生。

明明所有人都不喜歡他,為什麽又要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,又為什麽要讓他遇到雲殷。

雲殷又為什麽要留他在身邊。

李昭漪覺得很熱,他整個人都是汗濕的,呼吸急促。

他嘴唇幹裂,想說些什麽,卻什麽都說不出口,滿腦子都是“為什麽”。

夢魘消失,他睜開眼,無聲地喘著氣。

良久,他終於緩緩地平覆了心情。

他閉了閉眼。

只是,他剛準備起身,就聽到了窗外兩個小太監低聲交談的聲音。

聽清他們交談內容的剎那,李昭漪停頓了兩秒。

-

不是不知道宮內都是他和雲殷的風言風語。

但是知道,和直面,還是有一定差距的。李昭漪靜靜地躺著,他想起來今日午睡的時候他沒有告訴任何人,只讓春糯守在外頭。

這個時辰,他本該在文政殿。

這兩個小太監怕是不知道這件事,只以為宮內沒人。

他大可以就此起身,但是妄議君上,說出去了就是重罪。李昭漪總是心軟。

他耐心地等著他們交談完。

說到私密之事時,他耳根燒得發燙,又有些羞恥。

漸漸的,情緒低落了下來。

只是,突然,他聽到了一句話。

他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他怔怔地看著頭頂的帳子,小太監又重覆了一遍,這一回,耳邊的聲音異常清晰。

“……我就這麽跟你說吧,那位二十幾年來身邊從沒有過什麽人,公主他都不想娶,能有什麽原因?心裏有人了唄。其實宮裏老人都有點數,只是不讓說而已。”

“陛下?陛下那會兒才多大,有他什麽事。是……那一位。”

“……不信算了,反正我是聽旁人說的。聽說大皇子還拿這事做過文章,你想想,平南王領兵在外就算了,那位臨死之前都沒納過一個側妃妾室,再不受寵也沒這樣的吧。”

“真愛啊,算是吧。我也覺得。他們都這樣說,反正我也覺得挺真的。”

“哦,對了,還有個事。”

“你有沒有想過,為什麽平南王突然就扶陛下上位,還對他那麽好?他倆之前也不認識,非親非故的。其實我之前也覺得奇怪,但是後來,有人跟我說了。”

“你見過陛下的手腕不?”

“當年欽天監說陛下手腕的那顆朱砂痣不詳,實際意有所指呢。其實那位身上,也有一模一樣,同樣位置的一顆痣。只不過被瞞下來了。”

“……當時我就覺得,什麽放下啊,分明是求而不得,生了心魔了。你知道的,陛下和那位,可是親生的兄弟。

“親生兄弟,怎麽會不像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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